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花堪渡(六十)

【六十、瞳中血】

   那白色石门看似沉重,然而开启却并不费力,桓子乔只轻轻一推,石门便流畅洞开,没有丝毫干涩卡顿之感。

       石门后是一个宽敞深远的大殿,四壁均有灯火,将殿中照得一片明亮,大殿中却无有任何装饰摆设,没有案几桌椅,没有盔甲武士,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凶兽鬼怪,有的只是一片平整如镜,光润如玉的地面,干净得不见一点尘灰。

   一身白衣的沉馨站在大殿中间,正抬头上视,盯着大殿顶上出神。与平整光洁的地面截然不同的是,大殿顶上却刻有无数繁杂交错,如虬龙般盘曲的符文,首尾互接,勾缠相连,一眼看去分不清其起端,亦看不见其结尾。唯一相同的是,不论是哪一道符文,皆能感受到其上蕴藏着的浓厚古拙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心生崇敬。

       把目光从殿顶符文上移开,沉馨看向桓子乔,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双手一如既往地笼在袖中,桓子乔步入殿内,微笑回应:“确实好久不见。”他同样抬头,看了看上方繁密如织的符文,这才接续开口,“这次来到此处,我想借这里一用。”

       听到他的话,女医者眉梢一挑,足尖轻轻跺了跺地面,语声疑惑,“你说的这里……就是这里?”

      桓子乔颔首,“不错。”

      沉馨看着他,“所为何事?”

     “若我说,不过是因为有所感知,所以才前来向你借用此处,你又是否相信?”戴着镣铐的双手抬起,桓子乔十指交叉于胸前,“我目前能动用的修为不过堪堪推算一界之事,想要推算三界之事,还是力有不逮,故此才厚颜前来。”

    “推算三界之事?”细细品味一番桓子乔的话,女医者清丽面容上露出一丝惊愕,“到底是什么预兆,才能让你耗费修为推算三界之事?”

    “……我也不知。”桓子乔沉默片刻,“感知那预兆后,我便立即推算过道域气运,奈何关键处却模糊不清,无奈之下只能同时推算三界之事,希望能从中探知端倪。”   

     女医者静默一霎,忽然伸出手,向桓子乔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退到大殿边缘,让出当中位置。向女医者微一颔首,桓子乔走到殿中,抬头看向顶上。

      殿顶本就刻有无数符文,凝目注视便觉无比混乱,茫茫然不解其意;但只要走到殿中抬头上视,那些纷乱繁杂的符文便瞬间变得明朗规整起来,化作一个无比清晰的巨大图形。

      ——九龙夺珠。

      无数符文组合而成的九条巨龙,姿势不同神态各异,眼目却都紧盯着当中那颗圆润明珠,似乎下一刻便会翻搅起四海云水,叱咤风雨雷电,展开一场恶斗。

      凝目望着那九龙夺珠的图形良久,桓子乔原本在胸前交叉的双手朝前探出,一手食指掐于拇指上,一手拇指落于小指关节。

      尔后,他深吸一口气,闭目。

      殿中清光渐起。

      不知其出于何处,也不知其出于何时,四壁有数不清的游离光点析出,如同各处江河汇流一道般,缓缓附于殿顶其中三条巨龙上,构成龙身的每一道符文上,均有光流冉冉流淌,美丽夺目。

      双手指诀再变,桓子乔依旧闭着眼睛,神情肃穆。

      片霎后,在那三条巨龙所占据的方位,陡然有光雨飘飘摇摇而下,点点滴滴连缀成一幅包含山川湖海,平原沃野,城郭村野等的偌大光幕图画,虽然看上去虚无缥缈,却又是纤毫毕现,一草一叶清晰无比。

     这幅景象在变换,在按着四时飞快流转,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枯荣弹指,生灭刹那。

     望着这一幕绝美景象,立于旁边的女医者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所推算的这三界,是哪三界?”

     桓子乔骤然睁眼,原本与常人无异的墨黑瞳孔,在此时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凝目间似有烟云流转,看着诡谲非常。他注视着眼前那些景象,平静回答:“中原,道域,魔世三界。”

     同样盯着那幕景象,女医者眉头微皱,“中原与道域有不少阻隔,魔世更以封魔龙脉镇压,何必花费力气推算这两界?”

     手势一转,指尖清光大亮,桓子乔继续看着眼前飞速流逝的景象,神情里带着些许追思,似乎在回想极久远的事情,竖瞳中微有波动。

     半晌后,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语声轻柔:“九界,原为一体。”

     ……

     ……

    “我们所称的九界,其实原本是连在一起的,没有任何阻隔,也没有什么中原苗疆,道域魔世这样的分别。”

     抱膝而坐的少女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声叙述着。

    “很久很久之前,比始帝一朝更早的时候,中原不叫中原,叫做都广之野。”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书,传说都广之野原本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地方,还有连接天与地的神树建木。而当时的龙脉气运全部汇聚在下面地底,为建木所吸取。”

      夜风飒飒,少女的声音融于风中,莫名多了几分缥缈气息,“但在某一日,天帝忽然命神灵将建木砍断,断绝人与神的交流,又将这一片大地分隔成九界,让气运在九界地脉中循环流转。”

      黑白郎君沉默听着,手中阴阳扇轻摇。

    “可是,不是每一界分到的龙脉气运都是同样多的。”忆无心抿了抿唇,“龙脉气运多的地界,风调雨顺,太平盛世。龙脉气运少的地界,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但是九界中,中原是最特别的一界。”

      ……

      …… 

     “九界之中,中原曾为龙脉汇聚之地。”

     淡淡吐出一句,桓子乔平静说道:“虽然如今气运跟随地脉流转,但不管流往何界,都必须经过当中的中原地界。”

     沉馨目光一瞬,“那即是说,若想攫取龙脉气运……”

    “确实如你所想。”桓子乔盯着身前飞快流转的光幕图画,忽然皱眉,“魔世与中原间的一处通道,被打开了。”

    “一处通道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在意?”女医者微有疑惑。

     桓子乔摇头,“我在意的,非是那处通道,而是那通道内被镇压的一群异物。”

    “异物?”沉馨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异物,能令你都觉得棘手?”

    “那是一群无有形体之物。”桓子乔凝目看着光幕,“我并非对付不了它们,只是自身功体与它们相近,届时又要多费手脚。”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忽然又笑起来,“我刚想说,要对付它们的话,还是精卫一脉方便,没想到却真的有精卫一脉的后裔来了。”

    “精卫一脉?”女医者注视着桓子乔,蓦然摇头,“与你相识如此之久,除了你姓名之外,我一无所知。我真的十分好奇,以你对这些远古之事的熟稔程度,你到底是何等人物。”

    “你可以任意猜测。”

     桓子乔微笑,“但我不会告知你,你所作的猜测是否正确。”

     听到他的话,女医者不忿轻嗤一声,“你当时……怎么回事?”

     前三字刚出口,后半句便变成了一声惊呼,女医者看着桓子乔身前的光幕陡然化成一片赤红艳丽火焰,一应景物尽数被火海吞没,那煌煌火光似有神识般,忽地一下暴涨而起,直扑桓子乔面门!

     火光一闪即灭。

     桓子乔依旧伫立殿中,双目紧闭,宽大衣袖被烧去大半,露出扣在腕上的金色枷锁,而他身周的光幕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点点轻烟弥散。殿顶上的三条符文巨龙也似乎被火熏烤过一样,染上炭黑颜色。

     轻轻吁出一口气,桓子乔睁开眼,“果然是近了。”

    “什么近了?”接着他的话,女医者凝目望着桓子乔,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惊愕,“你……你的眼睛——”

     原本金色的竖瞳,此时已经转为刺目的红色,还有鲜血不断从眼中淌下,沿白皙脸庞往下滑落。

    “我等候这么多年的事情,要到来了。”

     抬起双手,桓子乔用手背擦拭着眼中流出的血,意态依然平和。

    “方才那景象,是之后三界将要遭受的劫数。”

    “或许,还不只是这三界。”

     擦下来的血随着他的手背滑下,滴落地面。

     血滴甫接触到光滑地面,那尺许方圆的地面瞬间无声无息开始冒泡融化,转眼被蚀出一个同等大小的深坑,还在继续往里塌陷,看着颇为可怖。

    “三界遭受的劫数……”沉馨怔怔望着殿顶符文,半晌后问道:“劫数到来时,我能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手一招,一条白帕子现于手中,桓子乔用帕子印去淌下的鲜血,微笑说道:“因为到那时,你已经不在了。”

      女医者微微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笑了好一会儿,她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看来时间果然不多了。”

      抬起头,沉馨看着桓子乔,一指地上深坑,“走的时候,记得修好这里。”

      顿了顿,掏出一个小瓶扔给桓子乔,女医者眨一眨眼,“否则,药费翻三十倍,不付清不许离开。”

      桓子乔失笑,“好。”

      眼中鲜血渐止。

      白帕上,血迹如焰。

      ……

      ……

    “我现在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非常久远的事情。”凝望着海面,忆无心声音放得很轻,神情若有所思,“但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古怪,我在想,我只是一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或许是不知如何形容,少女的话颇不明确,甚至有点晦涩难懂,然而她身旁的人却似乎甚为明瞭,只是转过头看了看她,未有言语。

      低眸看着自己左臂,忆无心继续叙述着,“从长生烙,到神农墓,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操控,已经将我们一路的经历全部设计好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却又说不出来……”

     等少女声音落下,她身边的人将阴阳扇搁于膝上,尔后轻哼出声——

    “小丫头,被操控或是天意如此,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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