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拖更的……栩墨君

【五十八、天海之畔（上）】

      傍晚时分。

      挟带腥咸气息的风从半开的木窗吹入，顺道捎来窗外的热闹熙攘响动，时而还有零散的鞭炮炸响与顽童嬉笑声夹杂其中，即便不是亲眼目睹，也能猜想到窗外必定是一幅满溢着喜庆祥和的情景。

      时值除夕，一年最后一日。

      阖上面前满是批注的书册，抬起头看看窗外如火绚丽的晚霞，少女一手捂在嘴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个懒腰，这才走到窗边，向窗外望去。

      首先入目的，是远处的大海，上下相接的碧水青天在此时尽数被片片灿烂晚霞染成柔丽醉人的金黄色，偶尔有几点微小鸟影于云朵晚霞中悠然飞过，放眼望去，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目。

     碧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鹭鸟齐飞。

     将目光移至近处，大大小小的渔船停泊于岸边，往日出没风波里的渔民们如今喜气洋洋地在自家屋里屋外忙个不停，门窗上贴上了新的福字和窗花，孩子们则嘻嘻哈哈地在街巷里穿梭，不时有几个淘气包扔出几枚点燃的鞭炮，吓得旁边的人一愣，那些孩子们却发出“哗”的哄笑，撒腿又跑远了——

       即便是在这海边小镇里，过年的气氛却并未消减多少，年节应备有的物事一应俱全，风俗等与中原亦相差无几——忆无心转头看回屋内，桌上放有客栈老板娘送来的一碗汤圆，仍在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看那汤圆白白胖胖圆滚滚的模样，想来味道也不会太差。

       看了那碗汤圆一会儿，她忽然歪了歪脑袋，重又踱回桌边坐下，将碗拉到自己面前，拿起汤勺。

       ……

       过不多时，天色已暗。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拉开了温柔而喜庆的序幕，每家大门两旁悬着的花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人们打开家门，彼此打着招呼，手里还不忘提着做成荷花模样的花灯，燃着的灯芯被周围的花瓣一裹，原本还略有些刺目的光芒便瞬间转为柔和，在夜色里不但不显突兀，反倒是随着提灯人的动作微微摇晃，流洒出暖融的柔曼亮光。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此时夜色中的许多灯光也像是有某种说不出的魔力，引得人心中莫名柔软起来，不管是喜悦的，还是悲伤的，或是更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画面和记忆，尽数被一一勾起，涌现眼前。

       每逢佳节倍思亲。

       倚在窗边，忆无心安静看着那些灯光从各自家门而出，尔后汇聚成数条河流，沿着街道向远处流去——

        百川归海。

        不过这灯光聚成的河，流往的尽头当真是那远处的大海，

        看着那些河流汇入大海，再流往不知名的远方，良久之后，忆无心才伸手关上木窗，走到桌边拿起灯盏，推门而出。

        只是，她刚打开房门，门外却已经站了一个人。

        先是一愣，尔后眨了眨眼睛，她看着那人，清清嗓子——

      “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

        夜色笼罩下的大海，不似白昼那时汹涌澎拜，反倒是更像个腼腆羞涩的少女，轻细温柔地抚过岸边的沙滩，而那些顺水流去如千百颗星子的花灯，便是她衣裙上的装饰，照亮了幽蓝的海面。一时间，天与海相接，星光与灯光互映，乍眼望去，竟有茫茫分不清天与海之感。

      抱膝坐于海边礁石上，少女凝眸望着那些渐去渐远的花灯，半晌后忽然开口，“听老板娘说，这些花灯能将人们的愿望带给海神，海神听到这些愿望后，就会帮助人们实现愿望。”

        她旁边的人哼了一声，姑且当是听到的回答。

        已经习惯了某个人这种以哼代答的表现，忆无心也不以为忤，而是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时间过得真快，过了今年，我就十八岁了——”

        旁边的人又轻嗤出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其实我很开心，这个时候你能在我身边。”站起身，少女望着海面上那些缓缓漂去的花灯，声音也如同此时柔和的海浪般，“如果可以，我希望下一年，父亲和大伯，还有几个堂哥，我们能聚在一起，好好吃一次年夜饭。”

       旁边的人摇着扇子，沉默不语。

      “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世间竟然如此之大。”唇畔绽出一丝笑意，少女站直身体，伸手指向远方大海，“从中原到道域，我看了很多地方的风景，也见过了很多很好，或者是很不好的事情。”

       收回手，她捋了捋散落的鬓发，“我很高兴，你陪了我这么长的时间，陪我经历走过了这么远。”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但我知道，你也喜欢挑战不同的对手，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选择。”

     “如果长生烙这件事情能顺利完结，父亲也能回来的话，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经历更多的事情。”

     “所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最末一句方出口，旁边的人倏然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湛蓝有若大海的眼眸，眸底神色无比清明又无比坚定，似乎哪怕遭遇什么事情，都难以动摇她的决定。

       不过沉默片刻，黑白郎君负手，扬眉——

     “忆无心，南宫恨应下你的邀约！”

        ……

        离小镇一里多地，海边有一处悬崖，壁立千仞，陡峭直立如怒指天穹的利剑，在镇民的口中，那是一堵连惯经风浪的海鸟也不敢在其上筑巢的险恶之地，哪怕是最擅于攀登的人，也从来未有攀爬它的心思。

      然而在此明月清风夜，人间佳节时，这座悬崖上却多了两个人——在两处耸起岩峰上，身穿黑衣的故尘渊与抱着瑶琴的琴少微各自占据一处，相对而立，静默无声。

      良久之后，故尘渊叹了一口气，“三日间，你跟着我奔波数百里，不累吗？”

      琴少微看着他，迟疑片刻后点头，“累。”

      故尘渊微歪着头，蒙着黑绫的双眼似乎盯着她，目光在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扫过。少顷后，他又叹出一口气，“身在此处，你不冷吗？”

      琴少微继续点头，“冷。”

      故尘渊最后叹出一口气，语气里饱含无奈，“既然又累又冷，你不如放弃把我抓回去的打算，你与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从来未见过？”

      琴少微盯着他，尔后摇头，“不行。”

     “……”故尘渊沉默，叹息，“你确定你是我对手么？”

      瑶琴横于身前，琴少微认真回答，“你身上灵气、魔气交织，我无法分辨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的实力深浅，所以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她停了一瞬，“但我会尽力一试，看能否将你擒住。”

      苦笑一声，故尘渊转头望了望崖边的大海，这才重新对上琴少微的视线，“那你就来试试吧。”

      ……话音方落，锵然一声弦响，一道凌厉风刃倏然出现，瞬间来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