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花堪渡(四十九)

【四十九、有所闻,有所思】

        月沉日升,东方既白。

        用青盐漱过口,再捞起铜盆里的布巾拧干,穿着中衣的忆无心仔仔细细把脸擦干净,这才把布巾搭在盆边,转身走向床铺。

        床上放着两套已经洗净晾干的衣裳,一套是她之前惯穿的帷帽玄衣,另一套则是崭新的皂色衣裳,看衣料颇为厚实,边缘更缀有道道极细金线为饰,虽颜色低调却丝毫不显沉闷古板。

        在床边坐下,她低头注视着这两套衣裳,片刻后伸出手来,拿起帷帽细细端详,像是从来没戴过它的样子,翻来覆去看了良久,她才放下帷帽,手指抚上那套崭新的衣裳。

        入手滑凉,如抚珠玉。

        她摩挲着那套衣裙,少顷后忽然深吸一口气,倏地站起身来——她手里拿着那套衣裙,起身后顺势一抖,那衣裙便如花一般展开,在少女手上摊展成一袭低调的精美。

        微抿着唇,忆无心伸手入袖,慢慢将衣裙穿上,调整好位置后系上衣带,最后拿着腰带在腰间比了比,再将绣有暗金花纹的腰带细细束好。

        她的动作很慢,也很仔细。

        这套衣裳,是她回到黑水城养伤后,姚金池特意为她缝制的,当时她曾问自家阿姨,为什么无来由地要为自己另外缝制一套衣裳,姚金池却只是温和看了她一眼,说若是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该换一身装扮,这衣裳就能派上用场了。她当时很疑惑,但姚金池也不再解释,而是继续飞针走线,埋首于衣料之中。

        离开黑水城时,姚金池让她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这套衣裳,那时候少女觉得累赘,但毕竟是自家阿姨一片心意,又加上这衣裳较厚,作为冬衣倒也不错,于是便一同带来了。

        如今冬日已至,又正逢将要远行的时候,她却真的有了换一身装扮的心思。

        或许是出于御寒的考虑,或许是出于旧衣已被磨损的思量,或许是出于旧衣已然不合身的缘故,或许是出于……某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令她换掉旧衣,穿上了这套衣裙。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又整了整腰带,忆无心走到铜镜前,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尔后忽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伸手一拨脑后早已束好的长发,倏然转身,向房门走去。

       ……

   虽然又是远行,但离开时却没花费多少时间,女医者只交代了寥寥数句平常话语,又赠送了几盒治伤用的冰玉膏,指示了他们正确的方向后,便干脆利落告别回去,任由幽灵马车离开,无有任何拖拉举动。

       车轮滚动碾过漫漫黄沙,漠上长风顺势穿帘而过,为车厢内带来阵阵外界气息。每当有风掠过车厢时,便拨乱了低头看书的少女的刘海。而坐在对面的黑白郎君正在闭目养神,不时睁眼看一下少女,复又闭上眼睛,神情平静。  

     曾经相似的情景,只是那时少女手上握着的,是记载了医治方法的信纸,而如今握着的,却是一卷颇为老旧的书册。

       直到手上的书册翻过大半,忆无心才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眼睛。

       搁在膝上的册子色呈淡黄,书页已经起了毛边,显得破旧不已,明显是当日女医者交给两人的令月手记。低下头,目光在书页字迹上停留片刻,少女秀美的双眉缓缓蹙起,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闭目养神的黑白郎君却冷不防开了口:“你叹什么气?”

       抬眸迎上睁开的赤色眼瞳,忆无心伸手将自己被吹乱的刘海理好,神情带有几分感叹:“我没有想到,那位令月姑娘后来会选择走上这样的道路——”

      “一边是不能放下的城中百姓,一边是心如死灰的自己,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但又不得不为了其他人而继续活着,这样的日子,应该会非常难受吧……”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黑白郎君轻哼。

      “确实没有关系,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向后倚在车厢壁上,忆无心复又低眸,看向手中书册,“从那个人去世后,她就从来没有过开心的时候,对她来说,活着已经是一件只剩痛苦的事情,她只是为了保护那些人才勉强自己活下去——我不明白,杀死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这种愧疚感会比生存的意志更强吗?就算是时间,也无法抹平那段记忆?”

       先是一怔,尔后赤红眼瞳微眯,黑白郎君难得地沉默片刻,“哈哈哈哈哈哈——世间人如此之多,每人所思所想不同,你以自己来妄自猜度别人,是何等愚蠢的行为?与其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如详细研究书册中的其他内容,或许更有作用!”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却不自觉略有拔高,语气里满是不屑。

       然而忆无心凝眸注视着他,却硬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端倪。她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忽然如电光火石一般,记起一个传闻,一个只在那些江湖人士窃窃私语中流传,却很少有人敢堂而皇之说出来的传闻。

       她当时听到后,只是思索了一下,未有把这个传闻放在心上,然而今天提起的一句好奇话语,却让她一下子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传闻,并且敏感地发现了什么——

       抿紧了唇,忆无心蓦地爬起身,一手捏着书卷,一手扶着底板,挪到黑白郎君旁边贴着他坐下,然后继续低头看书,神情自然得仿佛不过是觉得之前的位置不好,所以换了个地方而已。

       目光跟随忆无心的动作,直到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黑白郎君眉头微皱,“忆无心,你——”

       应声侧过脸,忆无心看着他,眼神明澈,“有什么事?”

     “……”话到嘴边,却突然没了声音,黑白郎君停了停,倏然轻哼一声转开头,“无事!”

      听得他如此说,忆无心偏着头看了他一眼,便再次把视线放回手上书册。只是她的目光虽然落在书上,眸子里却有轻淡涟漪散开,波光潋滟。

      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忆无心在心底默默叹息,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书脊——

       ……不管那个传闻是真是假,都不该再被提起,若是真的,那便是太过残忍的意外;若是假的,那则是再恶毒不过的污蔑。

  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往旁边又挪了挪。

      旁边的人似是不耐地又轻哼了一声,却任凭她靠着自己,丝毫无有动作。

      ……

      等到幽灵马车再次停下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残余晚霞将天地间涂染成一片昏暗,周近景物尽都模糊朦胧,隐在浓厚的斑驳夜色之中,只有从远及近的点点火光在这样黯淡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清晰明亮。

      一手撩着帘子,忆无心看着外面串连成一排的火光,片刻后,她忽然疑惑地“咦”了一声,眉尖轻轻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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