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花堪渡(二)

【二、乍见】

    忆无心还在怔愣,一阵山风裹夹着水雾吹拂而过,吹起她覆面的黑纱,有水滴落入眼眸,惊醒了还未回过神的人。感觉眼中一凉,忆无心下意识闭眼低头,用手背擦去了那碍事的水滴,满以为方才入目的,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觉。

    只是等她再睁眼,映入眼眸的依然是那幅景象——不远处,仅有骨架的幽灵马如同活物般用鼻子拱着侧近的一朵小花,前蹄不时刨起地面泥土,而支膝坐在车辕上的人,则是用一双深黯难明的赤红眼瞳注视着她,手中阴阳扇摇出漫不经心的弧度。

    五指不自觉攥紧,忆无心看着那人,一瞬间心底涌起难以描述的情绪,有几分欣喜、几分庆幸、几分踟蹰,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斟酌了半晌,才浅浅淡淡地吐出一句:“黑白郎君,好久……不见了。”

    过去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上次道别之时,魔世之祸尚未落下帷幕,到了现在,却已经是四方安定宁和,百姓休养生息的景象。

    明明是不大的声音,却也传到了那人耳里,阴阳扇倏然一顿,随即扇梢指向忆无心,“小丫头,你为何会来到此地?”

   “我……”向前迈了几步,忽地又止住,忆无心习惯性地握住腕间的七彩云珞,指尖摩挲过温润表面。“只是出来游历……”她目光黯淡一刹那,旋即被掩盖过去,“顺便探听父亲的消息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你那点低微武功,也想在这江湖上行走?”不屑地轻嗤一声,黑白郎君语气捎带些许不悦,“吾已答应替你找寻藏镜人,你现在的作为,是在怀疑黑白郎君的诚信?”

    轻轻摇一摇头,忆无心低下眼眸:“不是。”

   “既然是我的父亲,那我自己也要出来寻找,不能把这件事情推卸给别人。”她慢慢说着,浑然没发现待在旁边的幽灵马放过了那棵可怜的小花,马脸转过来端详她束起的长发一会儿,忽地从从容容张开嘴,一口衔住黑发末端,像嚼草叶一般吧嗒吧嗒嚼得无比自在。“毕竟那是我父亲,而不是别人的亲人,我才是……最应该找寻他的人。”

    略眯起瞳眸,黑白郎君睨着那层面纱,“你倒是有所长进。”目光落处,有微风吹动薄软黑纱,宛若水面涟漪般起伏动荡,难以辨识面纱后的表情。

   “不过我只有一个人,也未必能探听到父亲的下落,如果你得到我父亲的消息,请你通知黑水城,他们会想办法告知我的。”沉默少顷,忆无心微微颔首,“那么,我就离开了。”

    听到马车上的人冷然应了一声,忆无心极轻地叹了口气,打算举步离去。只是她刚踏出一步,突地被后方一股力道拖住,差点一个趔趄向后面倒下。

    站稳身子,忆无心疑惑地偏过头,恰好对上一张只剩骷髅的马脸,马嘴里还执拗地叼着大把黑发,明明是毫无表情的骨架,却硬是让人从它脸上看出了满满的留恋不舍之感。

    呆呆地和幽灵马对视片刻,少女挤出诧异的一声:“……诶?”

    ……

    时正傍晚,夕阳已有大半没入地平线下,天边余剩的晚霞与奔涌的江水相融,把这激荡江水染成一片金光潋滟。水急浪高,波涛声如隐隐惊雷,如激昂鼓声,如万马攒蹄,沿着亘古冲刷出的痕迹滔滔泻去,奔流不息。

    坐在火堆旁边,忆无心正专心把枯枝外的湿润部分掰掉,把可烧的枝髓添进火堆里。由于视物不便的原因,遮脸的黑纱被掖在帽檐边上,露出常年被掩盖住的容貌。

    背靠树干的黑白郎君正在闭目养神,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冷。良久之后,忽然睁眸看向忆无心。

    兴许是承袭了父母双方的外貌优点,少女的长相并不及女暴君妖媚,也不如藏镜人硬朗,而是一种独属她自己的俏丽。最先一眼看到的,必定是那双如海水般湛蓝明澈,透着几分温和倔强的眸子,继而睹及的才是秀挺鼻子,小巧薄润的樱唇……

    旁边的幽灵马趵了一下蹄子,喷出个响鼻,总算把自家主人从出神状态拉了回来——瞥向不安分地蹬踏着地面的幽灵马,黑白郎君略带恼怒地冷哼一声,却惹来了对面少女的注意。忆无心抬眼看他,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黑白郎君盯她一眼,兀自侧过脸去,“哼,吾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忆无心一窒,复又缓缓低下头:“……也是。”

    氛围一时陷入默然,只有远处的江水奔流声隐隐可闻,却也冲不散这盘桓不去的沉闷气息。

    良久之后,天幕上已然挂起一轮娥眉新月,洒下幽幽银辉。在这朦胧缥缈的月色下,忽然有点点流萤漫起,逐渐愈聚愈多,摇曳着、闪烁着、缭绕着、蛰伏着,在林间漾起满眼的柔弱绿芒,缀连成一片熠熠星光,宛如把天上的银河移到了人间般。

    一点绿光落到少女帽檐上,随后又振翅飞离,忆无心目送它远去,轻轻呢喃出声:“季夏之月,腐草化成的萤火……好美。”她凝视着萤火群,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蓦地开口,“黑白郎君——”

    正摇着扇子的人转眼看她:“嗯?”

   “多谢你之前给我的饰物。”抿了抿嘴唇,忆无心才接续着说下去,“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饰物对你是什么意义,但是我想还你一样东西。”她的视线紧盯流萤,右手却慢慢递出一枚扇坠:“我也不是要你一定收下这个,你如果不要,我就继续带着好了……”

    又是一阵难言的静默,直到少女都觉得手臂发酸的时候,捏着的扇坠终究被接了过去。当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后,忆无心几乎抿成一条线的唇舒缓了下来,挑出微不可见的弧度。

    赤红眼眸望了忆无心一下,又把视线投向自己手中的扇坠——

    黑白间杂,纹理如缠丝般围拢盘屈的圆形玛瑙坠子,其下是黑白丝线编成的一个空心结,剩余长度扎作整齐丝穗,虽然坠子并不大,但却能看出格外的精巧心思。

   “……我先离开了。”倏忽站起身,忆无心将黑纱重新放下来。慢慢退后几步,她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后面的人,“耽搁你这么久,对不起。”

    捏着坠子的手无意识一紧,黑白郎君盯着那单薄得像是要没入夜色的人,“忆无心,你要去何处?”

    忆无心脚步一滞,只是定定地看向前面的清浅萤火,半晌不语。

   “我也不知道,”片时之后,她低声答了一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或许会再见面的……”

    目光跟随着黑衣少女渐渐远去隐没的身影,黑白郎君沉默须臾,忽然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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