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烟波迤逦(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莫道岭南冬更暖。君看。梅花如雪月如霜。

 看过了落梅镇的十里梅林,此夜的月光便如寒霜一般,把船身,甲板乃至桅杆,都染了一层冷浸的光泽。极目望去,浩瀚的大海是一片暗沉的黑色,到了尽头便与无垠星空相接,扬起风帆的船舶行驶其中,只让人觉得自身格外渺小,微不足道。

 五十年方才出现一次的浮龟岛屿,虽然在传说中被描述成媲美幽冥般的地方,但在奇珍异宝的面前,所有的恐怖诡谲都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富贵的贪婪渴望。自从十数日前岛屿重现的消息传扬开去,就有人纷纷或租或借大船远航,幸亏步临风暗地里打通关系枝节,调来了更适合远航的铁栗木所制的海船和相关人手,否则竟是面临无法出海的窘况。

“我说,你真的不去把药拿给他吗?”掂量着手上的锦盒,风摇筝叹了一口气。“问你也不说怎么回事,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总是有不对劲的。”

 转过身来,忆无心背靠着船舷,脸上都是疑惑,“摇筝姐姐,我不是让你自己给他吗?你怎么还留着?”

 苦恼地揉揉眉心,风摇筝咧咧嘴,“他那死性子,我可懒得跟他说话,免得越说越是光火,到头来说不定直接把这东西丢海里喂鱼。”她语气很是嫌弃,却是那种长姊的开玩笑般的挖苦感觉。

“啊……”忆无心愣了愣,苦笑一声,“他的脾气确实不是很好。”

 说完这句,她打算继续看海,然而一下被风摇筝抓住肩膀,“先别转过去——总有要解决的时候,这样拖下去,你打算躲多久?”

 少女一时没有答话。过了少顷,她低下眉眼,“……我没打算躲,只是还没想清楚而已。”

 伸手在忆无心的肩上拍了拍,风摇筝的神情十分温柔,“这种事情,你就算一个人想一辈子,又能得到什么结论?”她把锦盒塞进少女手里,“拿去吧,不管是什么样,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好。”

 忆无心再次犹豫一会儿,这才点点头,“……好。”

 望着忆无心往舱房走去的背影,风摇筝好半天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们两个能比小冷和梦言好一点,没想到也是这么踌躇的家伙……”

 她的话语隐在风声之中,渐渐被吹散远去。

 站在房门前,少女捏紧手里的锦盒,看着透过门缝的摇曳灯光,刚想转身离开,却被里面的声音拽住了脚步,“既然来了,又在外面犹豫什么?”

 忆无心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上门扇,一点点缓慢推开。那门似乎是太久没上过油,随着她的动作,门轴处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响声,像一根尖锐的针忽然扎入耳中。

 窗子大开着,略带咸腥的海风涌进房间里,把桌上唯一燃着的蜡烛吹得摇曳不定,宛若暗夜中即将死去的流萤,下一分下一秒便会于这世间消失。

 黑白郎君伫立在窗前,背对着房门,在忆无心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还有不时被风扬起的衣袍后襟。

“呃……我只是给你送药的,马上就走。”忆无心讪讪说了一句,随手把盒子放到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忆无心。”在她刚要踏出房门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我有话对你说。”

 沉默了一会儿,忆无心掩上房门,回过身低下头,视线紧紧盯在蜡烛上,不去看黑白郎君。“什么事情?”

 烛火一跳,两跳,三跳,每次微弱的跳动都让人揪心不已,却始终没有熄灭。

“莫在黑白郎君身上找寻你朋友的影子,更不要把对朋友的友情误以为是男女之情,”窗前的某人停顿片刻,像是在斟酌什么,“你年纪尚小,一时迷惑,吾不会在意。”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少女只觉得一阵刺骨寒意从指尖直泛起来,几乎要漫进心底。她继续保持缄默,听着南宫恨的话。

“……我一路上护你周全,也只是为了证明吾言而有信。黑白郎君向来独来独往,从不需要其他人作伴,留你在身边,已经算是恩惠,所以——”黑白郎君飒然转身,声音冷然,“以后不要再有那些无谓的举动,也不要妄想可以束缚或改变黑白郎君!”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桌上的蜡烛火光一闪,无声无息骤然湮灭,烛台上飘起一缕青烟。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虽然不过是黯淡光芒,但足以让人勉强看到对方。

 指甲已经嵌入掌心,也许是扎出了血,几许浅淡的痛从手心蔓延而上,驱散了之前的刺骨寒冷。

 忆无心抿紧唇瓣,半晌后才问道,“你……说完了?”

“……嗯?”没想到她说的是这句话,黑白郎君不由得一怔。

“上次就说过,黑龙跟白狼,已经为了救我而消失了……”嗓音里带了丝丝伤感,她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黑白郎君只是黑白郎君,我分得很清楚……”

 轻轻叹了一口气,忆无心慢慢抬起头,迎上黑白郎君的眼睛:“至于你说的束缚和改变——我从来未想过用什么去束缚改变你啊。就像你说的,黑白郎君可是会轻易被改变的人?你要走的话,谁又能拦得住?”

 就算不能透彻地理解黑白郎君,但从他性格细微处推敲的话,便能了解他的坚持和执着,这样坚定不移的人,又可以用什么去改变,用什么去束缚?

 黑白郎君盯着她的眸子,转瞬后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他习惯性地一手又背在身后,侧过脸不去看忆无心,“吾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走了。”

 伸手拭了拭自己眼角,少女对他轻轻颔首,“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多谢你一路上的看顾。”

 刚要踏出房间,忆无心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忽然回过头来,声音很低很轻,带着几分小小的委屈——

“黑白郎君,你说我年纪还小,不过是一时迷惑,那你……难道也是一时迷惑吗?”

 说完,她也并不理会黑白郎君,反手替他掩上房门,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过了良久,黑白郎君才缓缓放下背在身后的手,神情略显迷惘。摊开五指,掌心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汗濡得湿漉漉一片,有风吹过,只觉得格外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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