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湖边梅院各自言(上)】
冬日初临。
清晨,雾气尚未散去,青黛远山如镜湖水尽被掩在一片乳白之中,朦朦胧胧地使人看不真切。
湖畔边,忆无心正坐着低头看书。
尽管纸页已然发黄脆薄,其上的字迹却未被年月抹煞消褪,一笔一划娟秀平和,婉媚清穆,似乎能透过那字迹,窥见当年提笔书写的人的几分温婉影子。
但即使这字体再温婉美好,却也无法掩盖所记载内容里透出来的血腥气息,似乎那用以书写的墨汁,也是用血研磨而成的一般——细白的指尖在纸上轻轻滑过,每有停顿,少女纤美的眉尖便略略蹙起,神情愈加肃穆。
蓦地,自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令月姑娘的手记。”回头看向后方的人,忆无心微微皱眉,“原来在之前,四宗所用的加固封印方式,竟然这么残忍……普通百姓的性命,难道就如同草芥一样?”
“你看到凶兽相关那处了?”
“是。”
“若不能遏制凶兽,便会有更多人受害,三百人的牺牲没有对错,只有需要与否,哪怕是三千人,三万人,只要有这个需要,他们就会被牺牲。”手上阴阳扇轻摇,黑白郎君冷嗤,“没有能力的弱者,只能等待被牺牲,有能力的强者,才能选择是否牺牲他人。若想改变此等情况,首先自己必须成为强者!”
“你是不是接下来要说,必须成为能与你一战的强者?”无奈地摇摇头,忆无心转回去,望着被雾气遮蔽的湖面,“我在想,当年令月前辈拼死将最后一只凶兽封印在天元论魁举办的玄圃峰下,难道就不怕有一天它会破封而出?”
“封在他处,就不会有脱逃之日?相比之下,反而玄圃峰确实最为适合。”
少女倏然转头看他,眼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这样说?”
踱到忆无心旁边,阴阳扇放低一指她搁在膝上的手记,黑白郎君开口:“每逢天元论魁,除四宗之人外,其余各宗门也可派人前来参与,能登上雪峰,力压群雄之人更有一同参与天元论魁的资格——一”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却蕴含无限深意。
“胜者有参与天元论魁的资格,那……”忆无心迟疑片刻,“那败者呢?如果没能成功登上雪峰,在半途受伤或者失去性命,那又会怎么样?”
冷哼一声,黑白郎君低头瞥她,“小丫头,你当真想不到?”
“……”沉默少顷,忆无心咬一咬唇瓣,轻声开口,“应该……是成为了加固阵法的祭品吧?”
前一句甫一出口,她便慢慢自顾自地接续下去,似乎已经在心里把整件事想了个通透明白,“胜者可以参与天元论魁,但败者如果无法登上雪峰,在途中互相争斗受伤或者死去的话,他们失去的力量就会被阵法吸收……而且,由于他们都是修行者,所发挥的作用会比普通人更大。”
忆无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给其他宗派的机会,而是一个获取祭品的圈套……”
“哼,小丫头,你怕了?”
听得他的话,忆无心停顿片刻,点了点头,尔后迟疑一瞬,忽然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怕我会拖累你——”
眉梢微挑眼眸微眯,黑白郎君正要开口,少女却抢在他之前再次出了声。
“但既然来到这里,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合上手记,她低头盯着那早已褪色泛黄的封面,声音清清凌凌如薄冰轻叩——
“我一定……不会拖累你。”
微寒天气中,少女的吐息被氤氲成白雾,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迷蒙秀丽。黑白郎君注视着她的侧脸,怔忪少时后突然轻哼出声,抬眸径自望向远处被雾气所蔽的湖面,不发一言。
……
积雪崖坪上,满院梅树仍旧开得浓烈娇艳,暗香萦绕,未见丝毫凋败之象。时而风过,便有稀疏花瓣被从枝头卷下,落在树下的石桌石凳,棋盘瓷杯上。
桌上无碟,凳上无客,杯中无水,棋盘无子,偌大庭院里只有梅君一人面对山崖负手而立,静默无声。
良久之后,院门处微有声响,似有人至。
并未回头,梅君只是伸出手来,接了一片飞落花瓣,“多年不见,你终于舍得离开山门,出外看看这个世间了?”
“多年不见,你依然如此外向,念念不忘让我出门这件事。但我看来,这世间的无趣乏味,并未随时间减少多少。”
“这世间并没有你所想那么丑陋邪恶。”
“然而,也没有多纯洁美好。”
一抖手撇下掌心花瓣,梅君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人,叹息说道:“已经过了数十年,你的看法毫无改变?”
那人缓缓走近,声音宁静如幽夜鸣泉:“当年辅师给我们下的评语,你是否记得?”
“自然记得。”梅君淡然说道,“他说松君太爽直,竹君太痴迷,你太过冷漠,而我则太过热烈,日后若无法掌握好度量,便容易被性情所害,走上邪路。因为性情与所学相辅相成,心念一偏则再难返回正途。”
“不为外力所侵,不为外敌所扰,我并无做错。”那人于一方石凳上落座,看着梅君微微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再重复多少次,也没太大用处。”
无声一叹,梅君撩起裙裾,一同坐下。
……
道域四宗,分别为神啸刀宗,仙舞剑宗,阴阳学宗,紫薇星宗。
四宗宗主分别以松竹梅兰为号,为表尊重,道域之人又在他们的称号后添加一个“君”字,以示敬意。
这四人中,松君竹君均为男子,而梅君兰君则为女子。
撇去松君竹君不提,按照好事者的说法,梅君兰君不仅修为高深,身为一宗宗主,更是难得的美人。但哪怕那些好事之徒嚼烂了舌根,他们也无法说出梅君与兰君的模样到底如何,是何等的美貌动人。
然而此刻庭院中,恢复了原来模样的梅君正掖袖提壶,替兰君倒茶。
茶水入杯,茶香渐起。
搁下茶壶,梅君盯着杯中金黄茶水,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最近地气频频变动,六天鬼王和八处凶兽的封印均有破损。”
【闲话】
最近太忙,同事也要请助产假,于是主线和新手指引也要一肩扛起,不知到时需要多久才能写出一章, 诚惶诚恐。
其实这章原来是想要加一只小宠物的,但想到后面不好处理,于是只能强行砍掉,略微可惜。
原文附上:
冬日初临。
清晨,雾气尚未散去,青黛远山如镜湖水尽被掩在一片乳白之中,朦朦胧胧地使人看不真切。
湖畔边,忆无心正在洗漱。
将绣有青竹枝的手帕放在湖水里打湿后拧干,忆无心擦了擦脸,再次将手帕放入水中轻搓几下,忽然似有所感,一手拎着手帕,一手食指贴在耳后,侧耳听了片刻,再抬眼向远处山林望去。
雾气障目,看不清远处情况,只能看到近处翠绿如碧玉的湖水轻轻荡开圈圈极细微的涟漪,一直往前方延伸开去,最终没入雾气里,无法看到尽头——然而忆无心却定定地盯着那被雾气阻隔的远方,目光未有片霎移开,似要看穿那浓白雾霭一般。
“你在看什么?”蓦然,自她身后响起一个熟悉声音。
“我听到了哀泣声。”回头看向黑白郎君,少女纤美的眉尖微微蹙起,“似乎是某种野兽的声音,很幼小,也很伤心……只是那声音混在山风之中,我不能准确判断到底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你要去找寻?”
“是。”
“哼,只为一个声音便不加思索前往,若是遇到陷阱圈套,届时又当如何?在外游历多时,难道没有增添你丝毫警惕谨慎,依然天真单纯至此?”
“不是这样。”将手帕捞起拧干,忆无心站起身来,“这个世间确实有许多陷阱与圈套,但也有别人确实需要帮忙的时候。把一切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对所有的人都怀抱警惕戒备,会不会太过辛苦?”
她走到黑白郎君面前,把手帕递到他手上,语气温柔:“你觉得世间险恶,但我感觉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可怕。毕竟每个人都会有遇到难题的时候,哪怕那个人多强,也会希望有人能帮他一下吧?”
下意识接过手帕,听到少女的话,黑白郎君微微眯了眼瞳,少顷后轻哼一声,一手往身后背去,一手却握紧了湿润的手帕。
嗯,作为一个特别抠细节的二货来说,我特别不舍得递手帕与接手帕这两个小动作,总觉得莫名温馨。
借用《雪中悍刀行》里的两句话:
不握剑了,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何谓喜欢一个人?遇上她之前,不知情为何物,错过之后,便更不知了。
写得真好。
每次看到这两句,想到恨心,都想跷着脚哼歌,一边哼《少卿游》一边摇头晃脑。
凝星眸,凌冽风声如溯,论英雄;
那些打马长街,千般的风流;
浮花浪蕊一声回首,隐没的温柔,
悠悠岁月自守候——
呃,跑题了。
其实我只是想说,恨心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好,很温柔。
我总觉得,我能写的,不及他们本身给人的美好的万分之一。
有人跟我抱怨,花花的剧情太长,而且给恨心的出场太少。
呃,很抱歉啦。
花花本身就是个大长篇,为了铺展下文,有时候这两的出场肯定是要被削减,引出其他人物的,这真的是无奈啊无奈啊……
毕竟咱不能跟正剧走是不是?
当然,也是我自己作大死,搞出来的事儿……
为了满足我一看翁婿大战,父子大战的恶趣味……
然而我这人写言情实在是苦手,大概是浪漫细胞都死完了吧……
一声长叹。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我笔下走到这里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本来想要就是这种平平淡淡却细水长流的感觉——
对于当初的烟波,我耿耿于怀的就是无心的性格不够凸显,这两人的感情碰撞感觉不对……
于是这次换了个角度,总算大体感觉对上了。
喜极而泣。
带泪狂奔三千里。
最后我还要说一件事。
对的,我又喝酒了。
所以又唠叨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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