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花堪渡(四十一)

【四十一、暮色之下见静美(下)】

       看到忆无心走近,幽灵马从溪水旁移开蹄子,向前走了几步,尚未等她来到自己跟前,已经迫不及待地低下了脖子,骷髅脑袋轻轻摇动着,浑似看到了久出未归的主人的小狗,正乖巧地讨要主人的抚摸,全然不顾自家正牌主人就在不远处躺着,自己这样讨好卖乖的举动若是落在他眼中,不知会做何想法。

       看着摆出引颈待抚的模样的幽灵马,忆无心抿着笑,走到它面前,伸手抚上它的骷髅脑袋——手下是坚硬微凉,还略带光滑的触感,摸起来竟是意外地舒服,而幽灵马也是撒娇似的把大头往少女肩上蹭蹭擦擦,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你这十数日里,在做什么?”被幽灵马蹭得痒痒的,少女刚笑着推开它的脑袋,一旁突然响起声音。

       “这一段时间?”忆无心回过身,看向那躺着闭目养神的人。

        “……哼。”那闭目养神的人轻哼一声,复又把阴阳扇盖在脸上,不言不语。

         安抚地拍了拍幽灵马,看得它安安分分自己站在一旁,忆无心走到那人旁边,轻而又轻地在枯黄草地上坐了下来。

         被阳光晒过的草地温暖而绵软,忆无心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抬头看向风轻云净的天空,无有帷帽遮掩的脸容被混着暖阳气息的清风轻轻拂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绷紧的神经,似乎也被那暖阳清风安抚,慢慢放松下来,心底洋溢开淡淡的平静与温暖。侧过头看了看旁边以扇覆脸的人,又再次抬头看向清朗苍穹,半晌之后,忆无心才开口:“这十几日来,我都在跟随沉馨前辈学习医术。”

       “学来何用?”并未有所动作,只听得声音从扇下传来。

       “就算只有数月时间,也未必没有用啊。”阖上眼眸,忆无心任凭温热阳光洒落自己脸上,“月轮慈照只能止血却不能治伤,花主灵力只可回复植物生机,如果能多知晓一些医治方法,那总比什么都不能做要好吧?”

      “不过习得一些皮毛医术,无法有更深造诣,有何意义?”

      “喂——不要老是说打击的话好不好?”无奈地摇摇头,少女索性也并排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我知道跟你相比,我确实武功低微,但对于我来说,不断进步,能够帮助别人而不是变成负累,尽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想保护的人,这就是我最想做到的事情啊。”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上自在流淌的一朵白云,云影落入眼中,映得她眼底像是有轻柔荡漾的水波:“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自己的事情,还是尽量自己做。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以扇覆面的人静了静,半晌后轻哼一声,伸手取下阴阳扇,眼眸却并未睁开,也再无其他话语。暖热阳光落在他眉宇间,也顺道将平日眉眼间的狂傲一扫而空,反而予他添上一抹温润安静的颜色。

      侧过头瞥了一眼黑白郎君,忆无心也同样闭上眼睛,安静不语。

      一时间,只剩清风簌簌,流水潺潺之声交错而响。

      良久之后,少女忽然启齿,声音极轻,却也极柔和:

     “……我没办法看你为我冒险,而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

      旁边的人沉默无声,双眼紧闭,似是已经陷入梦乡。

     “因为我……喜欢你啊。”

     “哗啦”一声,不远处一尾银鳞陡然跃出清冽水面,再重重落入溪中,溅出无数飞珠碎玉,惊起层层叠叠涟漪。

       纵使先有轻语,再有水声异动,闭着眼的人却依旧无有太大反应,只有眼睫极微小地颤动一下,与其说是听到后的反应,不如说更像是做梦时的小动作。

       无声吁出一口长气,忆无心抿了抿唇,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眼睛。

       先前萦绕的困意此刻无比浓重地涌上来,瞬间将她拖入睡梦的黑甜深渊——

       …… 

       暮色四合,远处天幕上一轮皎月悄然升起,有倦鸟于月影中悠然翱翔而过;夕阳西沉,万丈云光霞影漫漶成一片浓艳火焰,似要燃遍整片天空,与皎月分庭抗礼。

         软绵草地上,少女熟睡依然,只是不复最开端时双手枕在脑后,而是换成了向右侧卧的姿势;而在她右边的人却由始至终未有改变过动作,任由天光云影,如火晚霞映过他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双闭着的赤红眼眸才缓缓睁开,眼底神情深黯难辨。

   又沉默了许久,他才侧过头,看向那个面对自己熟睡的少女。

       只是,当他转过头后不过片时,那本应在睡梦中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巧对上他的双眸。湛蓝眼眸起初露出的,是迷蒙、茫然,还带着点呆愣的神情,俄而后却将这些情绪一扫而空,静静地注视着他。

   少女眼眸清亮如最明净的海水,一眼便可看到海水的最深处,能让人丝毫无碍看清解读其下流淌的所有情绪,不愿掩藏的、不愿遮盖的、不愿躲避的尽数可见,清楚得绝对不容错认。

       赤红双眸起先眯了眯,转瞬后冷硬的脸部线条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如河中巨石在水流洗濯冲刷下终于被抚平棱角,微显圆润和缓。

       安静对视许久,忆无心突然抿了抿唇,蓦地伸手触上他的肩膀,慢慢凑过去——

       温热气息近在咫尺,那被碰触的人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却没有躲避。

       ……

       皎洁月光洒入室内,却不能为幽深书房增添多少明亮,两旁书架均笼在沉沉黑暗中,只有当中书桌上一灯如豆,照亮了周近三尺之地,而一身白衣的女医者正埋首于桌前,手上狼毫行笔曲折柔软,于纸上慢慢勾勒出一幅精美人像来。

       这是一幅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面目清秀姣好,直视前方的眼眸清亮如两汪白水银里裹着两丸黑水银,像是随时随地都在望着画外的人。然而她眉目间总有一抹空寂绝望萦绕不去,看得久了,竟感觉也被那情绪所染,眼前心里皆是一片灰暗空寂。

       那非是只对某件事物的灰暗,而是对这世间全然的绝望,再也寻觅不到一星半点光亮,沉郁若死一般。

     “月姐姐……”搁下笔,沉馨看着那画像,轻轻呢喃出声,“我有多久没见过你了?”

       她嘴角挑出个苦涩笑容,“数年?数十年?还是更久?我不记得了……反正时间对我毫无概念,我想要做的,我所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而已……”

    “当年的你,眼中只有那个人,从来看不见我……若是再活一次,你又会如何做呢……”

      女医者喃喃说完这句,便盯着那幅画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风穿窗而入,带起丝丝细微响声,吹得那一抹灯火摇曳不定,映衬周近环境,更添了几分诡谲气息。而在窗框边缘,女医者视线所不能及的所在,有一只墨蝶正蛰伏那处,翅膀被风吹得颤抖不停,却无有丝毫振翅飞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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