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拖更的……栩墨君

【十、莫论前尘，应付流水去】

        沿走廊而行，忆无心低头看了眼怀抱的襁褓，睁着黑漆眼眸的小团子正摆弄着束成一小扎的黑白发丝，不时还把发丝往嘴里塞。发现少女正注视自己，粉嫩嫩的团子眨了眨眼，咧开无齿的嘴，对她露出个傻里傻气，却带着几分可爱的笑容。

        忍不住给团子回了个笑，忆无心的视线从团子的小脸滑落到他握着的头发上，听着后面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眼里忽地掠过一抹黯然的神色。只是片刻之后，那抹黯然便如云过天无影般消弭得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一丝端倪。

        脚步一拐，忆无心跨过大厅门槛，只是在她刚一踏入厅堂那刻，厅里或坐或站的小玉、风间始等人唰地一下把脸全部扭过来，视线在她抱着的襁褓上停驻片刻，然后移到她后方的人身上，停留刹那后无比自觉地转回去，各自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睨到众人的动作，黑白郎君微皱眉头，忆无心疑惑地环视了他们一圈，刚想发问，就被迎上来的姚金池抢先开口：“无心，你终于回来了。”她伸手抚上少女的头，语气温柔，捎带几分疼惜，“这么久没回来，你不仅瘦了，脸色还这么苍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站在无心跟前，她倒像是没看到无心抱着的东西一般。

      “我前段时间不小心受了伤，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没什么大碍。”忆无心轻轻颔首，态度很是诚恳，“对不起，让金池阿姨你担心了。”

      “你看你，这样的气色，令人怎么相信你说的话？”眼里含着一丝无奈，姚金池放下手，对立在后头的黑白郎君略一点头，“都坐下休息吧。”

      “对了，不知道黑水城的居民之中，有没有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刚落座，忆无心忽然出声，问的却是在场的黑水城众人。

        旁边的小玉骨碌碌转了转眼睛，接过话头：“有啊，我记得之前有一户人家想过继个孩子，可惜亲戚中没有愿意过继的，所以打算收养个螟蛉子。”她觑着无心手中的襁褓，“只是无心啊……这个婴儿，是谁的孩子？”

        忆无心一呆，思索片刻后回答：“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按理说来，在奇鸧临终之前，自己既然和它做下了承诺，也可以算是朋友关系吧？

        ——少女如此想着，却没注意到其余的人尽都悄悄瞄了黑白郎君一眼。

      “既然是你朋友的孩子，太过草率交给别人收养，似乎并不太好。”蹙起眉头，姚金池把无心手上的小团子接过来，“无心，到底是什么原因，你的朋友才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

        忆无心叹出一口气，“因为她遇到了不能托付终身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世间了……”她低下眼眸，“而孩子的父亲也不会抚养这个孩子。我和他的母亲作了协定，要替她找寻一户好人家，让这孩子好好长大。”

        ——在场诸人的目光，又在某个摇着扇子的某人身上溜了一转，纷纷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姚金池低眼看了下团子，忽然指了指那束头发，语带疑惑，“无心，他为什么一直抓着这个？”

        少女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他似乎很喜欢黑白郎君，一远离黑白郎君，他就哭个不停。无奈之下，只能给他一绺头发了。”

        ——先前各自低头的几人倏地抬起脸，视线聚拢在发丝之上，也不知他们脑海中千回百折闪过了什么情节，停顿刹那后，眼中整齐划一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轻摇的阴阳扇蓦然一止，随即扇梢指向还带着恍然神情的数人，黑白郎君面露不豫，“吾再说一次，这小娃儿与我没有半点干系，莫要做任何胡乱猜测！”

        这句话一出，心知何事的数人各自移开目光，回复到最开始的若无其事模样——只有忆无心偏头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黑白郎君，刚才有人说了什么猜测吗？” 

        黑白郎君眉头跳了跳，最后只抛出一个字：“……哼！”

        ……

        卧房之内。

        修长白皙的十指，一手执端，另一手把干净布条于少女胸口慢慢缠过，所用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是裹住伤口又不至于把人勒得气闷心慌的程度。

      “无心。”一边替坐着的忆无心重新包扎，姚金池轻声问着，“你这次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我——”忆无心踌躇片刻，最后还是在自家阿姨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路上遇到书上提过的奇鸧鸟，为了避免附近数十里都被烧掉，才跟奇鸧达成了协定，我帮她把孩子带走，她放弃同归于尽的想法。只是村民们还找来了尚同会的人，我被他们当成妖女……所以被刺了一剑。”

        拈着布条末端，姚金池四指交错一拉，在收尾处干净利落地打了个结：“无心，你之前答应过我，出门在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先保重自己。”

      “你生性善良，但什么都为别人着想的话，最容易被伤害的人，会是你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在做出一个决定前，不仅是为我，也为了你其他亲人和朋友多考虑一下，不要让我们担心，听到没有？”

      “是。”忆无心乖巧应承，“我知道了。”

        门外有衣料细碎摩擦声音响起，房内的两人却均未察觉。姚金池从柜里翻出外裳，披在无心肩膀上，少女只是盯着桌上杯盏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东西收拾好，姚金池自己也坐下，目光落在她裸露手臂上，顿了顿，终于还是问道：“那……你的情况如何了？”

      “我没什么事情，金池阿姨你不用太担心。”忆无心回过神来，把外裳系上，“现在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我打算再过几日，就前往道域一趟，希望能找到剩下的几样事物和一个人，那就没事了。”

      “可是，你对道域并不了解，贸然一人前去，未免太过冒险……”姚金池不赞同地看着她。

        安抚一般拍了拍姚金池的手背，忆无心绽开个微笑：“在外面游历了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如何自保——这次只是不小心才受了伤啊。”她停了少顷，“再说，现在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一对比起来，我的事情反而是最不着急的，那就让我自己去完成它，不要把这件事强加到别人身上。”

      “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姚金池叹了口气，“还是要多加小心。”

        只是一转念，她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你怎会和黑白郎君一道？”

      “只是恰巧遇上而已。”忆无心不明所以地看着姚金池，“怎么了？”

        无声沉吟一会儿，姚金池慢慢开口：“无心，你在外面也游历了一段时间，可有听过黑白郎君从前的所作所为？”

        略微一愣，忆无心点头：“听过。”

      “那，既然多少听闻了黑白郎君的过去，无心，你对他这个人，又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忆无心再愣了片刻，尽管并不明白自家阿姨为何有此一问，但看姚金池的神情，却是要自己必须回答，不容半分规避。低眸盯着自己眼前的桌面，少女思索良久，方才启齿——

       “撇去一些事情的话，我……很敬佩他。”

        她的声音很是徐缓，然而清澈明净，如初春嫩芽：“我曾经对白烁烁说过，‘黑白郎君又不是一出生就天下无敌，他都不用练功，不用学吗？既然他能做到，那你也可以。’那时我想，要做到像黑白郎君一样，或许也不是很难。”

       “可是到后来，我明白到，要成为黑白郎君，那一开始的他，到底是经历过多少打击挫折，对自己又是怎样严苛，现在的武林第一人，才是黑白郎君，而不是其他人？”

        “所以，我也有自己的目标……我不想再成为别人的负累，也不想一直依赖别人，只能生活在其他人的保护中。”停顿一霎，忆无心嘴角弯了弯，“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像他那样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尽力帮助更多的人。”

        简单易懂的寥寥数言，说出来无比轻易，甚至仿佛一蹴而就，只是其中要走过的艰辛苦楚，不在道之人，又能了解几分？

        眼中流出几分惊愕，姚金池定定地注视少女，半晌后忽地轻叹一口气，硬生生转开话题：“无心，你之前不是一直追问银燕和霜姑娘的事情么？霜姑娘前几日独自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不肯露面，似乎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很是低落的样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安慰她一下吧。”

      “难道银燕大哥和霜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忆无心站起身，“金池阿姨，我现在就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