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花堪渡(七)

【七、翼底】

      听得少女如此说,村民们一阵窃窃私语,乱杂杂地低声聒噪成一片。过了一忽儿,人群中突然窜出个声音:“你说得这么可怕,但凭什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也说不定你是这妖物的同伙,是想来救走它的吧!”

     “我不是什么妖物的同伙,只是恰好路过这里,”纱笠一抬,忆无心看了眼天色,语气里满是焦急,“你们现在快走的话,或许还来得及,不然到时火一烧起来,那就没地方可以逃了……”

     “呸,现在都是听你在说,你怎么证明这附近数十里都会烧起来?”那村民不依不饶,“我们在村子里住了多少年了,现在你一句话就让我们逃离,你有什么依据?”

      少女愣了愣,“我……没办法证明……”她目光转向周近厚厚铺了一层的绒羽,声音越发焦灼,“但我真的不是妖怪的同伙,求你们快离开这里……”

      她的话刚出口,赤红的奇鸧鸟忽然抬头,金色眸子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尽管无法从脸上辨识出表情,却可以感觉出它眼神里挟带的愤恨与嘲弄。只是片刻之后,它毫无预兆地又低下头,自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痛苦,几乎是嘶哑到了极点的悲鸣,原本摊开的双翅用力扑扇着,把周围的火焰拍得更旺盛了三分。

      眼睛紧盯奇鸧的一举一动,直到它抬起双翅的时候,忆无心眼底闪过几分惊愕,尔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露出恍然的神色,“你们刚才说,它是临盆后才显出原形?”

     “这关你什么事?”最开始喝问她的村民瞪着眼,“既然证明不了你说的话,那你就快走,别在这里碍眼!”说着,他还恫吓似的挥了挥握着的铁锹,“再不滚,老子手上的家伙可不认人!”

      可惜小姑娘却全然没把他的动作放在心上,抿了抿嘴唇,忆无心蓦地走上前去,“……它翅膀下面,保护着个孩子。”走到最前方,她回头看了眼人们,“那个婴儿……是它的吧?”

     “……那、那孩子是我和这妖物的,那又如何?”一个长得尚算周正的青年被人一把推了出来,应该就是方才所唤的小武。他极快地瞟一眼那奇鸧,旋即鄙夷地啐了一口:“妖怪毕竟是妖怪,就算那孩子是我和它的,也难保会不会是只妖物——为了大家的性命,还是想办法把妖物和那婴儿一起除了好!”

      本就攥得死紧的五指,指甲慢慢嵌入肉中,“所以,你们就忍心任由那个婴儿去死?”垂落的面纱微微抖动着,又过了少顷,忆无心忽然五指搭上七彩云珞。

     “可我不能看着那个孩子死,就算是妖怪,他也是无辜的,所以我……想去救他。”

      前方是熊熊燃成一片的烈火,然而少女只是停顿一刻,便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踏进了火焰里。

      虽然一身黑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伶仃,她却是挺直腰背举步,姿态如修竹般挺拔妍丽。

      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原史家一脉,只单单从小辈论起,就有斯文谦逊的俏如来,冷静邪魅的戮世摩罗,憨直重义的雪山银燕,因各人际遇相异,惯用的武学也各有不同,在武林中传扬的名声更是迥异。而作为史家最年轻的小辈,也是最晚归入史家的一个,即使武功低微,她却是史家特别而例外的一份子。

      ……并没有从父母那里习练武学,而是有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异能。

      尽管扑面而来的热浪像是要把人身里的水分一点点烤干,然而可以看见,地上石头如同突然被赋予生命般翻起,将燃烧的火焰压落底下,自烈焰里缓缓铺展出一条平整无火的道路来。

      踩过石头自发聚合的路面,忆无心手上云珞清光流转,把她整个人护在了一股清润柔和的气息之中,虽然烈火在她身周跃动着、舔舐着,也不能触及她一丝一毫。

      不过区区十数步的距离,忆无心却在仅剩咫尺之遥的时候,忽然站定。之前距离尚远,并不能看清那奇鸧鸟,但此时走得近了,才发现入目的情况,煞是触目惊心。展开的双翼上,依稀可见有带血的断裂骨茬从羽毛中刺出,好几处火红羽毛俱都被鲜血濡染,湿漉漉地粘成一团。

       村民们依旧在指指点点,却无有一人敢近前,少女听着他们的声音,面纱轻轻朝前一飘,似乎是无声地叹了一口长气。立在紧盯着她的奇鸧跟前,小姑娘轻声开口:“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这村子的人是怎样对待你,但是,倘若你一定要把这附近全部烧掉的话,你的孩子也会一起被烧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忙带走孩子,找户好人家照顾他,来换你放下怨念。”

     “可能你不相信我的话,”忆无心拨开面纱,蹲在滚烫路面上与奇鸧对视,声音柔软而温煦,“但作为一个母亲,总是会挂虑自己的孩子的,不是吗?”

      微低了眼眸,忆无心的表情带着几分黯然,“我娘亲也做过很多坏事,可到了最后,即使知道会死,她还是来找我了……”

      奇鸧静静听着她的话,半眯的金色眼眸逐渐泛上灰暗,眼帘不时落下,再费力地睁开。它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半晌之后,忽然稍稍抬起自己一边羽翼,露出底下深灰色的襁褓。

      忆无心怔了怔,随即领会到它的意思,上前伸手,轻而又轻地把襁褓抱了起来。兴许是一直被奇鸧护在翼下,襁褓里的婴儿睡得十分香甜,不时咂巴着嘴,一副很是安定自在的样子。

      看看自己怀抱里的襁褓,少女再度把目光转向奇鸧,颔首低语:“多谢你肯相信我。”她沉默一下,忽然伸手触上奇鸧的脖颈,轻轻摩挲它的羽毛,“放心,我会好好看顾你的孩子。”

      后方突然一阵喧闹,只是忆无心并没有注意,她看着眼前的奇鸧阖上了金色瞳眸,蓦地把怀里的襁褓再抱紧了几分——在赤红大鸟停止呼吸的那一瞬,周近四面八方厚厚叠了一层的绒羽忽然如同被沸水浇灌的冰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化去,一寸寸消逝在夜风中,直至最后完全消散,重新露出底下事物应有的颜色。

      周围火势也渐趋式微,忆无心慢慢站起来,看了看怀里的婴儿,低眸沉思片刻,“还是先回一趟黑水城吧……”

      她刚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陡然听得后面传来厉声呵斥:“既然能与妖物交谈,想来也是妖怪一流,尚同会成员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妖女受死罢!”

      最先一个字响起的时候,还似是隔着甚远距离,到最后一个字,便刹然来到身后,少女心下一凛,只来得及微一侧身,避开心脏部位,手上的襁褓亦移开寸许,后心便突觉一凉——一柄银亮长剑自她后背刺入,前胸穿出,剑身旋即往回疾抽,一溜鲜血随之飞溅而出,淋漓洒落地面,绽出点点滴滴微小红花。

      “尚同会?”忆无心倏地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又是两道雪亮剑光,她后退几步避开锋芒,“我不是妖女,只是想把奇鸧的怨念散掉,顺道也把这孩子救出来。”先前的贯胸一剑实在太快,并未觉得有多么疼痛,待缓了片刻后,才有绵绵密密的痛楚从胸口泛起,继而涌上喉头,在齿间化作甜腥味道,“不然……不然这附近都要被焚毁,无处可逃……”

      “哼,死到临头还诸多花言巧语,”一名身材瘦削的持剑男子嗤笑一声,“可惜你骗不过我们!”他屈指一弹剑身,“接下来这剑,就送你去见阎王!”

      眼前景物逐渐变得模糊,忆无心一手按在伤口上,月轮慈照的淡淡光芒扫过创口,暂时止歇了血流。她微皱着眉,神色凝定,腕上珠珞在夜色中闪着幽蓝光泽。但只是忆无心自己才能感觉到,有冰冷感觉从指尖蔓延而上,渐渐缠绕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恍惚之感。

      水石变已经扣在指间,少女却在此时……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纵使能用水石变逃出去,但按现在的情况,自己又能逃出多远?

      手腕一翻,她正要使用灵能,后背陡地被一只温厚的大手按上,忆无心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入耳的,是熟悉得让她以为自己在作梦的声音。

     “黑夜穿梭幽灵影,白色骷髅形似马;郎唤南宫名带恨,君扬怒眉杀天下!”

      语气张狂肆意,与往日一般无二。

      忆无心缓缓回过头,隔着黑纱的视线虽已迷蒙得看不真切,却依稀能从眼前景象中,撷取出清晰分明的黑白两色。原本绷到极处的神经猛然一松,她轻轻吁出口气,“黑白郎君……请你……替我抱着……”她低声说着,把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

      身后的人看到少女递过去的物事,倏然动作一顿,踟蹰了少顷,这才伸手接过。

      就在他刚接手的那刻,忆无心乍然往下软倒,黑白郎君一把拖住她,却发现她后背的衣服,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洇透,沾得他手上一片温热猩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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