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

【恨心】烟波迤逦(十七)

【第十七章】


墨蓝的夜空下,远处依山奔泻的瀑布如同一匹倒挂而下的素白长绢,飞星溅沫,倾入清波碧浪的潭中。而在近处的平原,早已搭建好的祭坛上悬挂着瑶族敬奉的诸神神像,瑶民在面对神像低头默祷,祭祀之后便各自坐好,若是外来的客人,则先行入席,等村民祭祀过后才可以动筷。

  坐在放满菜肴的小案几后,忆无心一手托腮,目光注视着几对盛装打扮,对唱盘王歌的年轻男女,旁边的黑白郎君则是横臂于膝,另一手闲适地搁在干净清凉的草席上,轻皱的眉头却不似坐姿一般随意潇洒。

  半侧身子,忆无心几乎是把半边后背都对着黑白郎君,虽然视线一直停驻在对唱的瑶民身上,但指间筷子并不按拍的轻声叩击还是出卖了她。场中一片欢乐,但这边的两人截然相反,颇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冷硬气氛。

  盯着眼前的后背好一会儿,黑白郎君这才开口,“忆无心。”

 “怎么?”少女扭过头来,秀眉微挑,火光映照下的俏丽小脸倒是跟原来样子有几分相似,“什么事情?”

  自顾自地安静半晌,黑白郎君这才像是理清了思路,声音低沉,“收敛起你的善良,免得招来太多麻烦!”

  忆无心的表情起初还是相当淡定的,直到黑白郎君说出后面一句,少女一双剪水眼瞳倏然瞪得溜圆,平静神情被咬牙切齿取代。怒瞪了黑白郎君一眼,深吸一口气,忆无心愤愤地自鼻子里挤出一个字,“哼!”

  哼得干脆利落怒气十足,随后少女一把转回头,脑后束起的浓密青丝差点直接扫到黑白郎君脸上去。

  ……中原武林第一狂人怔愣刹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嗤之以鼻了?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黑白郎君想把背对自己的小姑娘扳过来,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忆无心冷冷抛过来一句,“多谢提醒!”

  语气全然不像平日的温顺好相处,而是带着小小的扎人尖刺。

  黑白郎君面色又沉了几分,正待出声,忽然瞧见忆无心伸筷子挟起一块色泽金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食物,尚不及转念,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拦,“不要吃!”

  忿忿瞥了他一下,忆无心直接不管不顾把食物塞进嘴——只是咬下去的那刻,一种奇怪的味道伴随着焦香在齿间弥散开来,勾起恶心反胃的冲动,少女哇地一下把食物全部吐出,“这是什么东西?”

  黑白郎君面无表情,“油炸蜂蛹。”

  话音未落,忆无心已经一手扶着桌角翻江倒海似的呕吐起来,直吐得细密汗珠沁出,沾湿了鬓角的发丝。她向来都是以素食为主,而像蜂蛹这类食物更加从未尝试,就算是全部吐了出来,依然觉得嘴里有难以祛除的怪异柔滑味道。

  好半天才缓过气,少女望到桌上有装着透明液体的瓷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端过来就喝,后面的南宫恨本来想挡,凝目看了她少顷,还是任由忆无心把碗里的液体喝完。

  入口的透明液体微甜,还夹带着一阵淡淡的酸味,但并不难喝,忆无心一口气喝完之后,这才觉得嘴里的那股怪味被冲散了。放下空碗,她也并不理会黑白郎君,继续把目光投向场中欢歌漫舞的瑶民们。

  不过半盏茶时间,黑白郎君看着已经趴在案几上的少女,忍不住推醒她,“你喝醉了。”

 “啊?”忆无心揉揉眼睛,转过去看他,神情带着些许迷糊,“我醉了?”她摸了摸自己额头,疑惑发问,“……可是我什么时候喝了酒?”

  黑白郎君懒得和她多说,一手把少女扯起来,“跟吾回去!”

  古朴而浑厚的曲调仍在吟唱,忆无心则是被黑白郎君拖着离开了晚会场地。

  走在石板道上,清凉的夜风吹拂而过,驱散了几丝萦绕的酒意和睡意,忆无心晃晃脑袋,这才像是稍稍清醒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她突然一下站定,甩开黑白郎君,“我不要跟你回去!”

  眉头几乎拧成死结,黑白郎君盯着眼前的忆无心,“小丫头,你又要做什么?”

  少女顿了顿,轻哼一声扭过脸去,“我还在生气!”

 “你!”习惯性背在身后的五指不自觉攥紧,黑白郎君强行按捺下怒气,思索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不与喝醉的人计较,“忆无心,与吾回去!”

 “等等,”刷地一下转过来,忆无心看向黑白郎君,由于酒意而漾着桃花色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刚才我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只觉得一口鲜血梗在喉咙,黑白郎君当下真有撒手就走的冲动,“你没生气,是吾要被你气死了!”

 “你不要生气啊……”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少女笑眯眯凑上去,“不开心的话,我吹笛子给你听?”

  深吸了一口气,黑白郎君咬牙挤出两个字,“不用!”

 “诶……”忆无心苦恼地嘀咕起来,“你这样我会不知道怎么办的呀……”啊了一声,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颇为紧张地问着,“黑白郎君,上次我问的那句怎么办,你不知道意思吧?”

  微红瞳眸眯起,黑白郎君略一迟疑,忆无心已经接着自言自语,“你不知道就好……你要是听懂了,我会难为情的……”

  挠了挠头,少女讪讪笑起来,“毕竟……只是我自己想多了嘛……”

  静默半晌,黑白郎君忽然轻哼一声,把衣袖拉回来,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手,声音带了几分和缓,“忆无心,与吾一同回去罢。”

  忆无心低下眼看了看,这才乖巧点头,“好。”

  踏过青石板铺地的长巷,再拐过街角,所住的吊脚楼便出现在眼前,屋檐挂着的气风灯依然明亮,在地上投下一片暗红的光芒。

  抬头望了一眼,黑白郎君眉梢微挑,屈指一弹,气劲穿透纸壁,嗤地一下把灯打灭。

  忆无心闻声抬头,“什么声音?”由于被柱子遮挡,她所站的位置并不能看到气风灯。

“无事。”黑白郎君轻推了她一把,“回房休息!”

  眼看着忆无心关上房门,黑白郎君这才背靠着木柱,在曲廊上坐下,神情若有所思。

  须臾之后,门扉又一下打开,忆无心蹒跚着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抬眼望向天上的半轮明月。

“不是叫你去睡么?”黑白郎君觑了她一眼。

“房里太闷热,”忆无心揉揉自己眉心,“我睡不着,头好晕……”想了想,她干脆把头靠在身边人的肩上,轻声喃喃说道,“黑白郎君,借我靠一下……”

  悄然闭了闭眼,某人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依靠得比较舒适。月光如流水一般泻落在曲廊上,光影明暗交杂,把他脸庞的轮廓也映得柔和了几分。

  思量了许久,黑白郎君忽然开口,语声沉静:“……那句话,前面的字是三个,还是四个?”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少女的回答,他看向还靠在自己肩上的忆无心,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呼吸平缓,长睫不时微颤,忆无心睡得很安然,脸颊上的绯红还没褪去,黑白郎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的睡容,眼底里的神色复杂而无奈。

  只是不论有多复杂多无奈,促使远离的理智终究抵不过想要亲近的欲望,之前所有顾虑和犹豫都被抛之脑后——

  缓缓凑近,低头吻上熟睡少女的唇,起初是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轻触试探,随后渐转深刻,细细辗转厮磨……

  ……

  揭过安静而无言的一晚,转眼已是第二天。

  忆无心踏出房门,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视线随意一扫,忽然问道:“昨天挂上去的灯怎么熄了?”

  冷哼一声,黑白郎君回得很快,“昨夜风大。”

“这样啊。”少女又转眼望了那灯一眼,语气恍然,“昨晚的风一定很大。”

“嗯?”男人声音微微挑高一下。

“你看——”忆无心指了指气风灯,“不仅熄了,而且连糊的纸都被吹破了。”

“……”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黑白郎君岔开话题,“宿醉之后,你不觉难受?”

 浅浅抿了抿唇,少女的声音很是轻快,“没有,只是想喝水。”

 ——倏地一阵扑翅声传来,打断了彼此间的对话,两人同时转眼望去,一只灰黑色的鸽子已经敛翼停在围栏上,脚爪上系着的暗紫布卷煞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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